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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甘谷】高天热土

(来源:网站编辑 2022-12-09 20:43)
文章正文



□牛勃

谢家湾是一个村的名子,更是一个乡的名子。

百来户人家,懒懒散散地躺在一个大大的湾里,并不繁茂的树丛间间或传过几声鸡鸣犬吠,那声音,全都干干的,给人一种慵懒和沙哑的感觉。


整个甘谷是干旱的,谢家湾的干旱更是出了名儿的。走到谢家湾梁向四面望去,除了山坡上一块块战天斗地的梯田里飘起几缕绿意外,大自然的剪刀将这一座座山修剪得再没有任何杂芜的东西。正午的阳光照下来,人和山,山和地全都气喘吁吁呵着白气。老天爷在给这块土地豪放大度倾泻炽热阳光的同时,又过分吝啬地克扣了天上的雨水。水成为谢家湾最迫切的期待,对水的期待和祈盼也使谢家湾的文化多了几分苍凉的热切与无可奈何的执著。这些年,政府通过人工集雨、人饮解困、氟砷改水等工程,在解决群众吃水问题上迈出了大大的,最有效的一步。但所有这些的前提必须是老天开眼,有雨,然后才可集、可存、可贮。在谢家湾,深层次的富表现为钱的多寡,学生的优秀,浅层次的表现则直接为窖的多少,水的多少。不在谢家湾你很难体会从山顶沿着陡坡和羊肠小道半夜起来下到沟底找水的感觉,任是起得多早,那一个脸盆大小的“泉”边总有十几副水桶,那泉,当地群众形象地称为“泛眼”,就筷子般粗细一般水有气无力地出来,一个村,几百号人,上百口大牲畜就只能这样无可奈何地大眼瞪小眼了。去谢家湾下乡或采访时,干得冒烟的土地上,带可见到这样的情景和这样的女人,又干又涩沾满尘土的头发贴在脑袋上,不知有多少日子没有洗涤了,想想电视上那些铺天盖地,见缝插针的护发洗发广告,再看看眼前的女人,我的鼻子酸酸的,没有水,又哪来的秀发飘逸呢?但有时,并不是窖里没有一点水,可那是要用作一年的生活用水,在生活和美丽的苛刻选择面前,飘逸的秀发就离这些善良的、天性爱美的女人们远了。去上几回谢家湾,面对哗哗的流水,你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奢用与浪费了,哪怕一脉细流,只要无辜地流淌,我的心便会不忍,会隐隐作疼,会有一种罪过的感觉。水,在我的心里有了沉甸甸的分量。今年去三峡,从重庆到宜昌,在长江上航行了整整一天两夜,看着这样一条浩莽无际的大河,我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怨恨起老天的不公,要是分出一点,一点点,给我的渭河,给我的谢家湾,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歌坛刮起了一般强劲的西北风,当中国音乐精英的眼光定格在西北黄土高原的高天厚土上时,人们从杭天琪高亢而不失悲切的《黄土高坡》中认识了黄土高原,“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日头从坡上走过,照着我的窑洞,晒着我的胳膊,还有我的牛跟着我……”从这幅简约的画中我们似乎看到了西北人、谢家湾人简约的生活方式,惟一的不同的是窑洞越来越少。大风从坡上刮过,漫漫黄土像雾一样掩没了谢家湾,掩没了我的黄土高原,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无所有》中那个男子汉悲壮的吼声,苍凉的诉说和雄劲的呐喊,当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总是笑我一无所有”的心爱女人“何时跟我走时”,那种爱到极致“问个不休”的阳刚之中,其实蕴含的是一种无奈而又不甘的忧伤,那种忧伤其实就是谢家湾人,整个甘谷南北山人,整个西北人对黄土地欲罢不能却又无法割舍的浓浓乡情吧。


对干旱,对和干旱的抗争,用怎么样的语言描写都是隔靴搔痒,身为现代人,我一次次被生活在谢家湾这块干燥土地上的人那种面对贫穷泰然处之的坚韧和达现所感动。谢家湾人以他们面对人生和困难的态度生活着,抗争着,快乐并且幸福着。有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正是在同“黑夜”的抗争和“寻找光明”的过程中,谢家湾人表现出自己独特的机智与幽默。前些年居民户口吃香的时候,城里人说话,三句中有两句要强调自己是居民,以此显摆自己的身份。谢家湾人听了不屑一顾:“居民,居民有啥?我们谢家湾的驴早都转成居民户口了。”可不,连年大旱,粮要买,水要买,牲口吃的草料也要买,抬脚动手都要用钱说话,这和城里居民的生活有啥不同。这话咋听起来损了一点,但谢家湾人面对严酷的生存环境,这种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的达现,不让人暗自敬佩吗?正是这种独特的生存心态和文化心态,使谢家湾人更多了几分刚强,更多几分坚韧不拔来。


独特的地域,决定了独特的生活方式的文化意识。不论老天如何不公,谢家湾人依然崇拜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甩八瓣土里刨金;不论生活如何艰辛,春节一到,春联一贴,锣钹鞭炮声中,秧歌社火依然红透半边天。春节时的谢家湾,村村有社火,翻江倒海的热闹,但很少出村,对各自的绝活儿,总要暗中留着一手。到四月八前后太平山庙会,哗啦一下,那些山里、湾里、沟里、窑里、岘里的秧歌社火班子,一下子冒气泡儿似地崩出来,没有擂台的擂台就在这时较上劲儿了,你三三见九,我二五成十,各亮绝活,各显绝招,那种热闹红火和技术高超,是城里和川里人想都不敢想的。认真公允地说,城里人的社火花哨,架子大,但招数却少,谢家湾的社火,讲究一个实,样子并不一定显摆,但全是实打实的真功夫。那些姑娘,那些小伙子,一个赛一个地精气神儿十足,要身材有身材,要脸面有脸面,手眼身法步,没一点不到位处。在甘谷县秧歌社火的道具行头全都束之高阁的时候,谢家湾四月八太平山的社火,便格外独特,格外招眼,方圆二十四社,人山人海,整个谢家湾全沸腾了起来。


独特生活方式的背后,必定有独特的文化背景。谢家湾四月八的社火,在热闹的同时隐含着几分渴求,几分酸涩和无奈。四月八前后,正是小麦灌浆,油菜入籽、洋芋、玉米以及各种小杂粮播种的时候,也是谢家湾人饮水最困难的时候,这时候的一场雨,简直下的不是雨,而是码成山的人民币。但往往这时,老天爷的脸惨白惨白的,一副不羞不耻的样儿,那雨,任是如何烧香磕头就是下不来,谢家湾虔诚热闹的社火,能感动得让顽石流汗,可就是感动不了冷酷的老天爷。而一旦有雨下来,人们便一个个地站在地里,恨不得让雨怎样淋出一个爽心的透来。


卧龙山横亘于谢家湾乡中部,就像一道刚强的脊梁。这座普通的西北土山,以卧龙的姿势和卧龙的传说,不仅鲜活在民间野史中,朝廷正史对其也未敢等闲视之,“西北有王气,紫电冲牛斗。”这座山,曾让多少帝王“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一次次地劫掠破坏,一次次禳祸消灾,非要将龙脉斩,精气耗尽不可。刘伯温江南一剑,斩岘梁伤痕累累,一个小小谢家湾乡,竟有窝铺岘、毛子岘、赵家岘、豁岘、石家岘、西石家岘,构成一种地域文化的独特景观。龙脉缥缈,见山为岘,不知是法术无力,还是卧龙山“王气”太甚、反正,卧龙山愈挫愈奋,愈奋愈勇,真有点“头如韭,剪复生”的桀傲不驯。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从谢家湾传统文化中走来,走成一种卓尔不群的人文风采,就像那座山脉,那道绵亘千里的山梁。一代一代的谢家湾人就这样刚强地生活着,奋斗着。尽管这种奋斗太多悲壮,太多传统文化的沧桑,但这,毫不影响粗犷的喉咙喊出对生活的理想,对爱情和小康的执著与渴望。

“我总是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真的一无所有吗,土厚天高,大风,正从坡上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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