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叹开栏语】
浩如烟海的历史间,有先贤的脚印,亦有普通人的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人们发现了天空与大地的规律,知晓了风的方向,归纳出日月星辰的走向,总结出指导植物种植的24节气,种植这个农耕文明的秉性,在历史传承中愈发鲜明。
时至今日,当国人探索的脚步已经踏入太空,社交媒体上“月球究竟能不能种植?”“火星的土壤怎么样?”依旧是大众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漫长的过往中,人们在生活中发现美,追寻美,诞生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产生了传统艺术和实践。一代一代人们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互动,这些文化传统被不断地再创造,最终形成了满足人类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2022年10月1日起,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推出非遗美文欣赏栏目“一声惊叹”,自混沌而来的这一声惊叹,划破了人类直立行走之前的漫漫长夜,于是,爱与工具、大地、技艺一同诞生。
那么,此刻,我们与非遗共在。
社火会去临近的村庄里进行表演,每当此时,由两三百人组成的秧歌队走在山路上。从远处看去,浩浩荡荡,宛如一条火龙,要多盛大就有多盛大。
秧歌明媚
作者:草川人
“听见锣鼓点,搁下筷子扔下碗”,这是流传在陇南民间的一句谚语。也由此可见,秧歌对普通民众有多大的吸引。而在群山莽莽苍苍的陇南,其秧歌的盛况要比这句谚语更加精彩许多。因为只要一到正月,尤其过了初三,如果遇到村里闹社火,基本都是家家出动,户户参与,几乎没有落下的。
每当秧歌在村庄里登场时,如果站在远处,且在高处俯览,你就会看见花灯的海洋,一盏接着一盏。有时仿若灯盏的浪花,上下翻腾,有时又仿若一条长龙,在寒风中摇曳起伏,盛况空前,让你目不暇接,热血沸腾。
多少年来,一直“独在异乡为异客”,很少回故乡。每当接近年关时,就有了浓烈地化不开的思乡之情,甚至是朝思暮想。尤其是过了腊八节,这种乡愁便会更加稠密。夜里看着城市繁华的街灯,会突然想起故乡的那盏花灯;看着某个马路边的开阔地上,一群人在欢乐地跳广场舞,依然会想起故乡,想起故乡那社火中扭秧歌的热闹场面。
这三年中,由于“闹”疫情,过年都很少回去。尤其是去年,大年三十一家人坐在钢筋混凝土的格子间里过年,那个寂寥是难以形容的。仅仅一家三口,哪怕做一桌多么丰盛的年夜饭,也都没有什么胃口。如果在乡村,在我的故乡,那该有多么热闹啊!到了夜里十一点多,我便上床睡觉了。刚一进梦乡,就梦见了星星点点的秧歌灯火,时而繁华,时而飞舞。醒来时竟然泪流满面,再也无法入眠。
这些年来,故乡的社火和秧歌到底变成什么样的了,再也没有看过。翻开记忆的相片,我小的时候,故乡的老社火那是非常隆重的。只要进入正月初三,只要东边人群密集的阳光洼地里锣鼓突然响起来,全村子的人就知道要闹社火了。每当这个时候,由大概十户人家组成的“社火头”,就会挨家挨户地收取点份子钱,并且为每家每户摊派项目。谁家的人参与什么,很快就定了下来。
那时,由于我和弟弟都还小,而爷爷奶奶已经老了,只有父亲和母亲参与。每次,母亲会参与秧歌,而父亲由于是全村最能唱的人,几乎每个项目都参与。一夜社火闹下来,父亲能从秧歌开始,一直唱到耍老龙,期间几乎不会休息。
社火派下来后,母亲便开始积极地筹备起来,准备扭秧歌时用的“掌灯子”。每个“掌灯子”都必须用竹条进行绑扎,而这项活儿每次都落到爷爷手里。他绑扎完了骨架,母亲便用各种彩纸进行糊制,要做到精细玲珑,不能有任何粗枝大叶的做法。等糊制完了,奶奶还会对半成品的“掌灯子”进行精细地加工,要在每一个面上,贴上各种各样的剪纸,等夜里出场时,点起灯,生动的剪纸就会清晰动人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到了这一步,“掌灯子”还没有做完,还需要在最高处用彩纸扎成各种各样的纸花,用细细的竹条镶嵌在掌灯子的最高处。等扭动时,花朵一闪一闪得,十分好看。
每当这时,爷爷奶奶也会为我糊制一盏彩色的灯笼,以便社火队出动时,我也能跟在人群中去凑热闹。我的灯笼简单,整体颜色为红色,但要比其他伙伴儿的精致。因为奶奶给我的灯笼,也贴上了四张剪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可爱。
社火出场子的当天,一家人早早地吃过饭。接近黄昏时,作为秧歌队一员的母亲,便要开始打扮。奶奶把母亲长长的头发分成很多条,扎成十几条麻花辫,戴上用纱巾扎成的花,还要给脸上抹上淡淡的胭脂,上场时还要戴上墨镜。出场后,这样的效果看上去十分地滑稽,逗人发笑。每当这时,奶奶也会给我简单的在两个脸蛋上涂上胭脂,看上去粉团团地。
上场后,母亲和一众阿姨及一些大姐姐们混淆在一起,手中握着色彩缤纷、玲珑精致的“掌灯子”,扭着十字步在场地上走动,摇摇晃晃,走一步退半步。正式开始后,扭秧歌的步伐是跟着《秧歌曲》的,大家统一的步伐,从远处看十分壮观。
记得第一年,我提着灯笼跟着母亲走场子,因为没有多少经验,结果灯笼里的蜡烛烧光后,点燃了灯笼的骨架,转眼间,一只精致的灯笼被烧光了。母亲走出秧歌队伍,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而我站在场边上,张着嘴哇哇大哭,泪雨纷飞。第二天,爷爷奶奶又给我制作了一盏。从那盏开始,每隔几分钟,我都要看一眼灯笼中的蜡烛,发现变得很短时,就会蹲下来换掉。
对于秧歌,就个体而言并没有什么看头。最主要的是几百人组成的秧歌队,每人握着一盏“掌灯子”,同时扭动起来时,那就构成了汹涌澎湃的河流,扭着走动时,确实像河水在流淌,而那些“掌灯子”上翻飞的花朵,自然而然就成了起伏的浪花。尤其是过了正月初五,社火会去临近的村庄里进行表演,每当此时,由两三百人组成的秧歌队走在山路上,从远处看去,浩浩荡荡,宛如一条火龙,要多盛大就有多盛大。
这仅仅是我故乡社火中的秧歌而已。在整个陇上,最著名的还有天水秧歌、和政秧歌,河州北乡秧歌和马啣山秧歌,这些都是甘肃省的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据说表演起来更加壮观,而且每一项都独具特色。
听和政县文化馆的相关人士讲,和政秧歌始于明,盛于清,改革变化于民国,发展于解放后。它是由祭祀活动演变而成的娱乐活动,又通过文化交流,不断地充实和丰富内容。明代以后,大量汉族移民入迁,带来了南方的旱船、鞭子、竹马灯。民国初年,来河州地区经商的山西、陕西商贾又传入了“跑驴”。民国初,有少数人开始踩五寸跷子,但大多数仍为徒步表演。之后,和政秧歌经过不断地更新、完善,形成综合性的歌舞表演形式,成为了群众喜爱的文化娱乐活动。
而同样位于临夏的永靖县,处在甘肃省中部西南,临夏回族自治州北部,素称“河州北乡”。北乡秧歌有大、小两种,大秧歌即是角色齐全的大型秧歌,小秧歌俗称“娃娃秧歌”,表演者一般以青少年为主,人数较少,规模较小,服装、乐器都比较简单,表演形式也单纯,时间较短。北乡秧歌由于受当地民间传统文化的熏陶,在表演形式与内容上不仅保留了黄河传统文化的古韵遗风,而且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表演形式灵活多样,内容丰富多彩,有着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
在众多的秧歌中,位于榆中县的马啣山秧歌,似乎更加古老和独特。根据甘肃省文化和旅游厅张书勇先生的论文《马啣山秧歌的文化形态、社会功能和传承发展》中介绍:“马啣山秧歌活动内容丰富,活动项目繁杂,参与人数众多,每个单项都有其独特的制作和表演技艺。鼓、狮子、彩船、彩灯制作有木匠、纸活匠、画匠;前场表演者有春官、马牌子、衙役、仪仗、狮子、锣钹、姑娘、妖婆、船姑娘、艄公等;后场表演有生、净、旦、末、丑、司鼓、板胡及文武乐队等。秧歌队中,除了号手、热罩子、纱灯、肃静回避牌等角色不舞外,其他组成部分包括春官、马牌子等都有各自的舞蹈动作。”
“尤其是姑娘妖婆队,是马啣山秧歌最有特色的表演队伍。姑娘由20岁左右的俊男扮演,黑色丝帕包头,彩花饰面,脑后扎一根长独辫,身穿红绸棉袄黑夹夹,腰系彩裙,足穿彩鞋,左手掌彩灯,右手执彩扇;妖婆由40岁左右的男性扮演,黑色丝帕包头,脑后绾一个青丝大缵缵,身穿大红袄,彩色扎花席裤,腰系围裙,内穿红兜肚,大绣花鞋,左臂挎柳筐,右手持棒槌。姑娘和妖婆均戴茶色眼镜,以示庄重大方。姑娘和妖婆队随着太平鼓乐的节奏变换各种队形,在行进中边舞边唱,唱舞结合,主要舞步是十字步。伴随着鼓点节奏,变换各种各样的队形(如打花子)并配合丰富多姿的阵图。”
看来,在古老的丝绸之路贯穿东西的千里陇上,可谓秧歌的品种真是令人眼花缭乱。不过不管怎么样,秧歌就是用来娱乐的,就是用来迎接春天的。不管古老也罢,年轻也罢,都能让人们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正月这段闲暇时间里得以放松。同时,也借着这夺目璀璨的秧歌,把来年的希望撒播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